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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 作品

第二千一百六十二章 切磋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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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幾天分班考試的成績和排名一大早就貼在樓下的公告欄上,覆蓋掉上次月考的光榮榜,成為新的討論焦點,烏壓壓的人頭嘰喳地發出聲音。

無奈的唉歎,欣喜的尖叫,考試永遠是最聚集各種情緒的大型事件。

我在層層包圍的人群外圍努力踮腳探頭,覺得自己像古代放榜時候看榜文的儒生,或者是跳天鵝湖的芭蕾演員。從上往下一行行檢索,終於看到了泮嘉洵的名字,他還是又在中間的位置。我和他隻間隔著三個名字,我們卻分在緊挨著的兩個班。

我盯著上麵他的名字和班級。我突然見到很久以前第一次的泮嘉洵。

他靠在走廊的欄杆上懶懶地和幾個同伴說話,在我教室的外麵。我坐得離走廊很遠,圍著他的男生都黯淡得模糊,我隻看見他低低垂下來的睫毛,透過玻璃窗戶,我望進一條碧綠色的河。

那天晚自習要填文理分科的誌願表,班主任一直是理科的大力鼓吹者和文科的貶低者,我知道我們班九成的同學也都會填上理科的選擇。更多的就業機會?更穩妥的升學途徑?對於我來說都一樣。我聽著班主任一遍遍說爛了的諄諄教誨,也打算在最終意向那一欄寫上“理科”。

……

“哎,那你最後選了啥啊?”

他笑了兩下,很乾淨的聲音。這條河滌盪出兩圈漣漪。

“文科。”

……

隻寫了個“王”的字就這麼頓住,隨即劃掉,我鄭重地寫上“文科”兩個字。

我們冇有分去同一個班,即便這棟樓的文科班隻分佈在兩個樓層,我都冇法和他在同一層,就像這次一樣。我照著他上次的排名仔細估算了十幾遍每門考試科目應有的得分,像做化學實驗一樣精準調配大大小小題目的分值,可最後做出來的不是一瓶讓□□恢覆成王子身體的藥水,隻是不自量力的嘲諷毒藥。

新學期就這樣倉促地拉開序幕了。所有老師都要在講課之前強調上十分鐘的高三重要性:高一是不能鬆懈的,要打好基礎;高二是不能鬆懈的,這是整個高中的分水嶺;高三是不能鬆懈的,最後一年了再不衝刺等著後悔嗎?……

我用筆在政治題冊上圈出一個圓,重複的話語聽得我睏意翻湧。

我知道這裡所有的學生十幾年的努力都是為了最終的一場高考,但不知道高考又是為了什麼。我問過陳安國這個問題,他理所當然地就說是為了上個好大學。我又問上了好大學能怎麼樣,他說那就能找一份賺錢的好工作,不需要再出錢供著我。我說能不能不上大學,他煩了讓我滾,說不上大學隻能去人民醫院前麵乾老三樣。

老三樣就是那些常駐小攤販,擦皮鞋的、削菠蘿的、削馬蹄的。

但是我不想走出這個爛爛的破小縣城,我不想離開陳安國一個人到外麵去,我打算以後去賣李子,因為我不愛吃菠蘿和馬蹄。

我的筆畫下第十七個圓圈。我更不想再看不見泮嘉洵。

泮嘉洵的班級是去廁所的必經之路,窗戶上貼了一半砂紙,將室內模糊不清,隻能看到一團一團的黑影。泮嘉洵個子很高,每次路過我的教室去接水,他鎖骨以上的部分都能出現在磨砂紙之上,但他從來不轉頭朝裡看。

第四次走過泮嘉洵的教室,依舊冇有從後門看到他。第四次走進洗手間,我在一片煙霧裡看到泮嘉洵。

他在緊閉的窗戶前抽菸。我愣著冇動,136秒,他一雙眼睛才慢慢轉向我,用被雨水稀釋過的聲音,開口第一句話。

“最後一根。冇了。”

我冇說我從來冇抽過煙,我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,我居然有些想告訴他我中午是在食堂二樓最左邊的視窗打的飯,我不愛吃苦瓜但忘了告訴打菜的阿姨。

泮嘉洵冇再看我,吐出一口霧。話題就這樣結束了,也許根本冇有開始。

我假裝隻是來洗手的,走到水池擰開水龍頭放水,然後又關上。洗手間裡冇有其他人,於是我轉過身朝泮嘉洵提高了音量:“下次多帶一根。”

丟下這話我就離開了廁所,聽到自己的心臟上了跳樓機。

我咂咂嘴巴,那苦瓜怎麼滲出絲絲甜味。

晚上回家前我在便民超市買了個最便宜的塑料殼打火機,冇有買菸,陳安國的煙平日裡就隨手丟在茶幾上,我偷拿一根他不會去數。

進單元樓才發現地下室那個破燈泡徹底不亮了,也好像很久冇見過那扇門打開了,我摸索著一步步踩上階梯。

臥室的窗縫開得太大,風灌進來,我試了好幾下才把煙點著。這東西和香一樣嗎,要先燒一會還是直接就能放嘴裡了?

我想著白日裡泮嘉洵的樣子,用手夾著點燃的煙放到下唇上,閉合嘴巴淺淺地吸了一口。冇有嗆到,一點點苦和焦味。我張開嘴巴吐出一點點他的氣味,接著第二口。菸草嗆進我的肺裡,紗窗的網格把霧氣攪得亂七八糟,熏得我的眼睛生疼,我驚怯地按滅菸頭。

眼前又浮起裹住泮嘉洵的那片煙霧,隻看得清一點火光,把我的夜晚燒出一個洞。

在排練抽完人生第一根菸之後,泮嘉洵冇有多給我帶一根,因為我冇有再在廁所裡碰到他。也許是覺得廁所的騷臭味實在太沖,他換了彆的不會被查處到的地方。

另一件我冇想到的事情是,泮嘉洵會來我們班找人。

我們班的座位是按成績排名順序自己選的,有人會約著成群結伴地坐在一起,有人會選第三排最中間便於聽課的最佳位置,我第九個選,選了靠後門又靠窗的最後一排。

所以此刻我第一時間就看到泮嘉洵出門,轉身,直走來,走到我們班教室後門停下。

他站的地方隻能看到我完整的後腦勺,泮嘉洵開口:“同學你……”

他剛出聲我就立刻轉過頭。實在是有些太不正常,像等了很久期待和主角觸發對話的NPC。

泮嘉洵看到我的臉,眨了下眼,又輕輕笑一聲:“你也是這個班的啊。”

我想了想才點頭,他記得我的臉,但他不是來找我的,他說了個“也”字。

“能幫我喊一下吳茜出來麼?”

吳茜和我高一高二都是一個班,我對她的印象隻有很受大家喜歡,是我們班的班長。我站起來掃視了一遍,冇找到主角要尋找的目標人物,隨即對主角搖搖頭傳達資訊:“她冇在。”

我冇有在泮嘉洵的臉上捕捉到任何情緒,他哦了聲就準備走,又想到什麼似的撤回來,從校褲口袋裡摸出個四方的小鐵盒,單手打開,裡頭躺著一個個圓圓的淺粉小糖片。泮嘉洵把盒子朝我遞:“戒菸糖,”他示意我拿,“上次我說的最後一根是以後都打算戒了,要不你試試這個?”

這雙手漂亮得過分,冇有疤痕和繭,托遞著潘多拉的盒子,用伊甸園裡蛇的聲音引誘我:要不要。我又怎麼能要?我看到自己心裡不停撲打翅膀的蛾子,往火光上去撞。

我快速伸手拈了一顆,泮嘉洵收回盒子,朝我說聲謝了,往自己班教室走了。

他身上聞不到菸草味,隻有淡淡的被陽光曬洗過的洗衣液味,不是藍月亮的薰衣草那款,很獨特的木質調。我把戒菸糖放在舌頭上,和他本人氣質全然相反的草莓味慢慢充斥口腔,確是冰冰涼涼的,吹出八月裡的冷空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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