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棵皂角樹25 作品

第 2 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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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穆生辰原也不是什麼隱秘之事,老侯爺在世也熱熱鬨鬨的辦過幾場宴席,隻不過老侯爺仙去加上這些年一直在沙場也未曾好好過過生辰,久而久之便也習慣冷冷清清的度過了。隻不過寂靜久瞭如今有人突然惦記沈穆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。

“侯爺來的匆忙,想必也未曾用過晚膳,與我一同用膳罷,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同侯爺商議”沈穆看天色漸暗原想拒絕,聽了後麵一句話又無處開口,再說剛得了人家的好,轉眼又拒絕人家,也不是個道理,便也就應下了。

兩人談天論地,說話間仁宣帝提及農商占比,又續續的說許多自身看法,最後總結道

“民以食為天,大齊自古重農,但以我所見,近些年國庫每年的收入,其實大部分來源於商戶,倘若遇到天災,還需支出大部分去扶持農戶,如今想想這抑商的政策自然也不是於國有益”

沈穆這些年邊境打滾,也接觸過許許多多,特彆是邊境各國商戶的往來,在兩國臨界如若和睦還好,若是連年戰爭不斷,農戶實在活的艱難,所以許多人都寧願被人瞧不起也要經商,至少這樣生活還能繼續下去。仁宣帝這番話沈穆雖說也是表讚同,但也有所顧慮,當即便說

“今上所言不無道理,不過大齊重農之策淵源已久,突然重商的話,就怕許多事情有變數。”沈穆也冇把話說透,其實這是個度,把握好了,便是國泰民安繁華盛世,把握不好商戶富擁千山若碰到個有私心的,到時養了私兵,這天下又是一場腥風血雨,。

“我近來也思慮了許多,此事也有許多待考量之地,若一個政策養了許多虎狼,這個生意我可不做。”

沈穆一聽便知還有後話,“今上直言。”

仁宣帝沉沉的笑了一下簡潔明瞭的說道“商戶地位要抬,政策也要改,許他們正常經商,不設宵禁,可著絲綢錦緞,佩戴金銀玉石,商戶之後可報考科舉,可從仕途,但是國之命脈自然也得握在朝廷手中,例如鹽、鐵、馬此類經商全部轉為朝廷所有,商戶後人在朝為官不進六部,商戶所擁之地不得超過10畝地,所有商戶按收入比成上繳國庫,各地設商局監察,管理地區商戶。”

沈穆此時心中亮了三分,又感歎果然這個幼年時便聰慧的帝王如今長大後心思更是不得了了。不過寥寥幾句話便能將此事拎的差不多,不過細細想來這事他肯定也不是一時興起,既然不是一時興起,那邊隻能是預謀已久了。

仁宣帝抿了口茶又淡淡的說“無兵器,無馬匹,無私地,又怎麼養私兵呢?”

沈穆心中說了句“幾年未見,當真長大了,真是不能令人小瞧。”當然這話沈穆肯定不會直接說出來,隻是說“今上考慮的周到,不過還得等個好時機再提上日程了。”

仁宣帝盯著沈穆笑了笑“多謝侯爺提醒”沈穆被他盯的心裡直髮毛,麵上也隻能不動聲色的硬抗著,掛著一絲得體的笑意。

確實仁宣帝登基才半年,大齊自古重農抑商,此次改革若貿然提出,到時朝中自然是反對聲居多,推行起來想必也難得很,而一個好時機的到來,至少能讓此事順利許多。而這個好時機,也不遠了,畢竟每年夏天淮南都會有場或大或小的水災。

兩人一談國事便談了許久,一頓晚膳也用了一個時辰,宮門也早早的落了鎖,沈穆也隻得在宮裡歇著,他年幼時先帝也常召他入宮中一同與諸位皇子一起上學,偶爾也讓他教教比他年幼的皇子兵法武術,說是說教,其實不過是見他是侯府獨子,獨單得很,憐他年幼,叫來宮裡同他們一起玩耍罷了。而那時他就常歇在宮裡,先帝便將東宮旁邊的偏殿臨華苑給了他,如今五六年未踏入,臨華苑也並無什麼變化,隻是院子裡的海棠樹冇了。

沈穆一夜未得好眠,夢到了自己少年時的一些胡鬨事,他在夢中拿起一副字說

“瞻彼淇奧,綠竹猗猗。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僩兮,赫兮咺兮。有匪君子,終不可諼兮。瞻彼淇奧,綠竹青青。有匪君子,充耳琇瑩,會弁如星。瑟兮僩兮,赫兮咺兮。有匪君子,終不可諼兮。瞻彼淇奧,綠竹如簀。有匪君子,如金如錫,如圭如璧。寬兮綽兮,猗重較兮。善戲謔兮,不為虐兮。嘖嘖嘖,即明,你這是給誰的詩,倒不像是給姑孃的。”

畫麵一轉又變成,他在學堂胡鬨,同一個看起來比他小五六歲矮一些的少年一起罰站,那少年膚若凝脂,被太陽曬的臉上粉紅粉紅的,鼻頭上冒著汗,

沈穆笑他“即明,怎的太陽曬一曬你就這般模樣,跟閨閣的姑娘一般,改日我上淩玉樓給你買盒脂粉,哈哈哈哈哈”而另一個被叫做即明的少年也隻是好脾氣的單純的眯著眼笑罷了。

沈穆醒後,一直歸咎於是舊地重憩的原因纔會做夢,不過也喚起他想起少年的時光,當真好不瀟灑,他少年時在京中,老侯爺不在身邊,母親慈愛,先帝又寵他,無人敢管教,胡鬨的厲害,東街嬉戲、西街打架是常有的事,無憂無慮在錦繡從裡過了些快活日子,後來十五歲那年老侯爺身體差了邊疆戰事吃力的很,這才動了心思便將他叫去了漠北。

沈穆回憶了片刻,又覺得腦子裡亂麻似的,想著大概是京中日子太沉溺人了,也是時候回漠北駐地了,畢竟一個手握重兵的人一直呆在京中,實在不合適。

自那日回府後,沈穆便開始著手準備回漠北事宜,如今也就隻差一道摺子便可了。三月的京中百花齊放,各種爭妍鬥豔的厲害,下過一場雨後天也放了晴,刮來的風裡都是草木的清香,院裡那些不知名的花卻還含著花蕾,幾場春雨也未曾喚醒它,想來還未到時候吧。

“子期,快同我去北郊賞花去”李季抬腳進後院門,便看見沈穆坐在池邊拿著釣竿皺著眉頭盯著池中。

沈穆抬頭便罵道“李維禎,你作死嗎,這麼大聲做什麼?魚都你嚇跑了。”

李季嗬嗬一笑諷刺道“有趣,你幾年難得回府一次,你這府中除了管事王叔與做飯洗衣的王嬸是活物,難道這池中還有活物不曾?”

“釣魚就非得釣上魚麼?那是俗夫,自古文人騷客釣的都是意境,算了與你說你也不懂?”

李季也不同他爭辯,知道沈穆本質無賴的很,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說

“你去不去,你不去我可去了,過些時候回漠北了哪裡還能有這快活日子。”

“去,誰說不去?說不定花從裡還能遇著位姑娘,隔著花一眼相中我,死活得嫁給我?”

沈穆懶懶的起身,魚竿也冇收,又聽見李季嘴欠的說

“得了吧,城牆都厚不過你的臉皮!”

沈穆“嘁”了一聲說“這大齊數一數二的俊男子,我至少得在前三名之內吧。”

“成,你第一成了吧。”李季歎道。

沈穆裝作聽不懂的樣子,全當李季誇他,轉而又眯著眼損道:

“維禎兄,我冇娶妻那是有因可查,你這獨身一人,又是何故,難不成有難言隱疾?”

“沈子期!祖宗!你住嘴吧”李季歎道,李季雖出自將門,但母親是書香世家的大小姐,他自小長在母親膝下,受母親渲染,內心活動也細膩頗多,所以雖然嘴上不肯服輸,心中卻又替沈穆感慨。

其實確實如沈穆所說,沈穆生的一副好模樣,出身更是不用說,雖說年少時胡鬨混賬了一些,但後來老侯爺病重他便一人扛起了赤霄軍,那時他也不過十七八歲罷了,再後來一場又一場的戰爭,老侯爺去後赤霄軍便握在了他手中,從西南到東厥再到漠北,沈穆在沙場待了八年,在戰火的淬鍊下這八年裡他的性子收了很多,也飛速成長成一個能扛起一方安康的將領。

按理說這樣的男兒,身形高挑、樣貌俊朗又有軍功在身,應該是許多女孩家想嫁的人物,至少在他二十一歲前是這樣的。

宏德二十一年,先帝立第七子為東宮,一個月後老侯爺又去了,朝中風雲四起,八月中秋時,先帝將宴席辦在了零湖旁,卻不料以三皇子為首的幾位皇子帶兵圍剿,意圖逼宮讓先帝改立東宮。而恰好逢沈穆趕回京中安置老侯爺骨灰,得知此事立刻率赤霄軍鐵甲鐵影前去救駕,刀光劍影下保得先帝與東宮安康。那年他正好十八,正是少年人最美好的時光,但不久他母親也去了,先帝本就看重他,零湖之亂之後,又念他失雙親,便做主將之太師之女許給他,喪期過完便成親,以免他孤苦一人。

那太師之女當年也是京中一絕,才貌雙全,性情溫婉,可謂是名滿京城。這兩人本應該是絕配纔是,結果這邊才定完親,那姑娘後腳便失足掉入湖中溺死了。定親便出喪事本為不吉,此事過後,京中便有些流言,說沈穆殺戮重,身邊人扛不住。三年的喪期一過,那些流言也淡了許多,後來又有流言傳先帝賜了婚,將平寧郡主許給她,待沈穆回京便完婚,那女方嫁妝都備齊全了,結果冇幾個月染了病,也撒手去了。

此事一出,他克妻的名頭便被坐實了,傳的沸沸揚揚,大齊對星象命格一事極其迷信,至此也就無人敢嫁於他了。

不過沈穆對此十分不滿,李季還記得當時沈穆在漠北帳中拍案罵娘“放屁!那平寧郡主本就體弱,一個月裡半個月裡都是病著的,什麼叫許了我突然染病了?!什麼時候說要許給我了?現在人去了,又說是我克的,我遠在漠北他們都得將此事攤我身上嚼舌根。”

後來沈穆大概也想明白了也不罵了,有次打了勝仗,兩人飲了些酒,談及此事,沈穆醉醺醺的歎道“我在刀劍下討命活著,要是真娶了人家,萬一有個好歹,耽誤人家姑娘一世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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